科索沃導演Jeton Neziraj:劇場是民主實踐場 與社會的心魔掙扎

如果有人令你唔舒服,你會畀咩反應?但如果令你痛嘅,係洗緊你傷口嘅醫生呢?曾任科索沃國家劇院總監的劇作家傑通・奈吉拉伊(Jeton Neziraj)日前來港,他就認為劇場在社會的角色是觸痛觀眾神經,就像個醫生,雖然令病人不安,卻是為了讓他痊癒。

他的作品《One Flew Over the Kosovo Theatre》剛譯成《飛越科索沃瘋人院劇院》,在香港上演。Jeton指,作品第一次在離家這麼遠的地方上演,完全不知道會有甚麼迴響,但他認為這是個「政治行動」,因為人類即使有文化差異,還是能透過共享感想、創傷而連結。

▍  思考社會禁忌的劇場

《飛越劇院》2008年在科索沃當地上演時,Jeton因此被解除了國家劇院總監一職,因為批評首相在當時是禁忌。但昔日的禁忌今日已成平常事,他們已成民主國家,批評首相不再可怕。Jeton認為,劇場在科索沃的角色正是將「唔正常」的社會禁忌呈現,讓觀眾開始思考,在對話中慢慢讓「唔正常」變得「正常」。他不希望觀眾入完劇院,笑一輪,返到屋企又繼續照舊生活。

Jeton續說,科索沃的劇場是實現民主的地方,也是社會健康與否的表徵,當觀眾能接受劇場呈現的禁忌,在社會遇上這些內容時也較易接受。他以同性戀為例,上演劇作《Fifty Shades of Gay》時,劇院掛上繪有男人親吻的廣告,有目共睹。雖然科索沃國內許多穆斯林難以接受同性戀,但演出後不足一年就有第一場的同志遊行,現在已成每年慣例。

如果一開始就用比較暴烈的方式爭取性小眾權益,Jeton覺得容易令人警戒心起,但在劇場講故事,加上一點幽默,就能為觀眾營造共同的經驗,以此為討論的基礎。他明白,建設更開放的社會需要政界、媒體、公眾等的共同努力,但劇場也是整個工程的一塊微小而重要的石頭。

每個社會都有自己的禁忌,Jeton以波蘭為例,指批評教宗是禁忌,但在穆斯林與基督徒共同生活的科索沃,宗教就不是禁忌。可是,科索沃的阿爾巴尼亞人對「敵方」塞爾維亞人造成的傷害,至今仍是禁忌。Jeton認為劇場工作有如社會的醫生,觸碰社會敏感的傷口,對某些人來說可能是「挑釁」,但醫生的本意原是治療。

▍  與自身的心魔掙扎 - to fight our own demons

科索沃不再被鄰國塞爾維亞攻打、謀求獨立、進入歐盟,Jeton都認為是個「自然的進程」。但獨立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如果以為獨立後就和平繁榮,就會忘記仍須拆解的真實問題,光榮底下受苦的人民,而Jeton就是想將現實擺上枱面,與觀眾一起直視層層摺疊的「心魔」。

例如對「吉卜賽人」的種族歧視。Jeton指,「吉卜賽」的稱號已是歧視羅姆族人(Romani),認為這群「歐洲遊民」是只會拾荒、乞錢的窮人。科索沃人從前被視為「二等公民」,但獨立之後對國內的「二等公民」也是這樣看待。

又如某建築師調查國內的豆腐渣工程,當時戰後熱衷「發展」快手起樓賺快錢,而這位建築師就被黑社會謀殺。Jeton某套劇就是討論這個事件。科索沃首都Pristina近年膨脹近三倍,公園所剩無幾,交通水洩不通,政府官員還說「民眾塞車期間可以在車內睇書」。

Jeton指,目前他們的政府仍有許多只能為政黨拉票、不在意人民的無能之士,也有些醫生轉介病人去私家診所,開出的處方沒有提及藥名,只提藥廠名,為求與藥廠合謀賺錢,不那麼在意公眾健康。他認為政府並非與社會割裂,而是屬於社會一部分,為人民服務。

▍  讓世界好起來的願望,四海皆同

Jeton的劇作曾在希臘、德國甚至塞爾維亞上演,但今次是第一次在離歐洲這麼遠的地方上演,他形容真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觀眾的反應。但他認為這是個政治行動,因為媒體呈現的科索沃可能局限於戰爭、難民的影像,而劇場呈現的則是一個地方較親密的內在,讓異地人民結連,發現感觸、夢想、創傷、對兒女能活在更美好的世界的盼望,都是共同的。

科索沃沒有紙媒,人民被混亂的數位圖景轟炸時,難以定向,而網媒容易追求views、likes,被市場主導,鄰國塞爾維亞雖然有紙媒,卻被政權操控,例如烏克蘭被俄羅斯入侵,報導標題卻被寫成「烏克蘭入侵俄羅斯」,情況更加嚴峻。由是回應社會脈搏的劇場,在科索沃就很受年輕人歡迎,雖然觀後評價未必是「好」或「壞」,卻會說「貼地」(relevant)。

文:Jon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圖1的相是另一位科索沃導演貝基姆・盧米(Bekim Lumi)的製作《課堂驚魂》(The Lesson),其中謀殺的場面有張刻上了大衛星的櫈,以納粹對猶太人的逼害,暗喻塞爾維亞政權對科索沃阿爾巴尼亞人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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