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一個人:當禱告不能

兒子說老師在帶領早禱時哭了,孩子也哭。孩子僅有對火災的印象,從電影《焚城》而來,那句「不是天災,是人禍」,他似懂非懂的說完又說。不幸地,到今天他終於稍為知道那有多可怕。我不敢和孩子一起祈禱,因為一禱告就淚流不止,想起大婚在即的殉職消防員、失去性命的人(包括離鄉來港的工人姐姐),還有失去親人的、流離失所的……悲傷背後是憤怒。棚網阻燃合標準?那是甚麼標準?過去易燃物件囤積的投訴,何以不受理、無人跟進?很想念那些「將問題咬住唔放的」真正議員……英國《衛報》的FB post: “We can't get any answers: grief and anger in Hong Kong after deadly high-rise fire” (中譯「我們得不到答案:致命高樓大火後的悲傷與憤怒」)

這幾年,明知制度必然崩壞,且愈來愈壞,我以為自己已作好期望管理,早就習慣瞇著眼把現實當荒誕劇來看。但當火災死了這麼多人,我也無法不睜開眼看現實。一祈禱就哭,因為怒不可遏。香港人營營役役勞碌工作,賺錢買磚頭,只求有個蝸居,一家人好好地生活……但如今……我們或許不是受災的居民,但我們都很難過,特別想起失去至親的家庭,便無法想下去⋯⋯香港人一夜湧至送上物資。物資太多,或者因為我們的無力感也太多。

後續能做的事還可以有很多,但我希望自己的行動不是出於無力感,更不想任由憤怒主導(我已避免看新聞)。要好好照顧自己,我知我需要神、唯有倚靠神。

晚上走到一處的祈禱會,教堂內播出:「耶穌基督/在我心中照耀/不要再讓黑暗對我說話」我就跟著唱和祈求,因這場火的確撕開了還在淌血的傷口——運送物資的人鏈、「一方有事,八方支援」、走到現場的教牧義工……都很熟悉。那些事以後,公民社會瓦解、社會急劇崩壞……

思緒糾纏,祈禱會的多數環節,我都投入不了。直至領會者讀出耶利米哀歌,我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年9月(這場黑夜的序幕),記得一位神學院老師也曾用耶利米哀歌勉勵我們——五首哀歌「既有哀訴也有哀求……訴求……」,人們的痛苦、說不盡的失去,詩人用各種圖像向神陳明。但詩人不只哀訴,他也聆聽,「因耶和華的慈愛,我們不致滅絕,因祂的憐憫永不斷絕,每早晨,這都是新的;祢的信實極其廣大!」(哀三22-23)然而,整部書卷(五首哀歌)去到結尾卻停在問號上,仍要等待上主回應。

城市集體創傷,痊癒的路漫長,但今晚再聽到耶利米哀歌,彷彿是上主給我的暗號:我們的存留、香港這城市的命運,不在制度之上,也不在任何政治領導的手裡,而是在耶和華手中,祂是那位慈愛憐憫、令我們不致滅絕的上帝。每早晨,這份慈愛和憐憫都是新的。詩人正是站在這份認信之上,才得以繼續禱告神。然後想起幾位牧師朋友,有從天水圍去到大埔協助災民認領遺體的,有陪伴會友尋找親人的,也有為長者找來暖水壺送到庇護中心的弟兄姊妹⋯⋯

當日放棄移民、選擇留下,因深知這裡是歸屬、是我們和孩子的家。寫到這裡,才想起孩子的名字「宏」,正指向上主的信實廣大。願上主的信實保守宏福苑災民的信心,願他們常看見上主的慈愛和憐憫,得以堅強,也可以軟弱。願我們學習與受苦的人同行,陪伴一起「忍著眼淚,重建家園」。我想我可以不怕眼淚,和孩子一同禱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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