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恆:優獸市不是烏托邦

《優獸大都會》(Zootopia)探討的,始終還是如何面對彼此間的「不一樣」。一座各種動物和平共處的大都市,這種烏托邦式的設定,必定招來關於「天性」的疑問:獅子怎會不吃掉羔羊?狐狸怎會不吃掉兔子?9年前的第一集直面問題,聚焦於草食動物與肉食動物兩大族群,當有人刻意放大對彼此「天性」的不一樣,恐懼和不安便臨到優獸市,全靠朱迪和阿力這對最佳拍檔力挽狂瀾。

即使是在個人層面,兩位主角也因「不一樣」而掙扎。面對嚴峻挑戰,朱迪說出堅持下去的理由:如果沒人站出來做正確的事,世界永遠不會變得更美好,阿力卻大潑冷水說逞英雄也不能改變世界,朱迪看到阿力的不一樣而失望,阿力在歷盡艱辛後再見朱迪卻表白:「我根本唔在乎我哋嘅唔一樣,我真正在乎嘅係你。」其實朱迪真正在乎的也是阿力,但查案時全情投入,反令她看不到自己真正在乎的東西。

畏懼與拍檔不一樣的也不只朱迪和阿力,還記得常常擊掌慶祝、貌似相當合拍的「超斑馬」組合嗎?細看這對「斑馬拍檔」,其中一隻原來根本不是斑馬,而是一隻把皮毛塗白、並畫上黑斑紋的棕馬。表面上合拍的背後,原來是害怕與拍檔不一樣、刻意迎合對方的無奈。

在社會問題方面,第二集探討的問題比第一集更深一層,在草食動物與肉食動物都能並存,狐狸和兔子也能拍檔的城市,還能有甚麼問題嗎?在粵語版聲演阿力的黃子華道出真相:優獸市根本不是烏托邦,想講的其實是人類世界,充滿各種鬥爭和標籤,看不起「低等動物」。表面進步的大都會,能共融的其實只有哺乳類動物,爬蟲類動物卻總被遺忘甚至排斥,縱使他們對城市曾有莫大貢獻,卻總是被污名化的一群。

若第一集講的是兩大族群之間的互相歧視,第二集的焦點更是遭到整個「主流」歧視的「低等動物」。我們在第一集完全不見爬蟲類的身影,而當蛇在舞會上現身時,眾人的驚恐更反映隔閡之深。從後續劇情可見蛇並不可怕,但當與「主流」不一樣到一個地步,歧視到了盡頭,便是更可怕的壓迫甚至清洗的開始。

Zootopia一字改自Utopia,即烏托邦,原文有「美好之地」和「不存在之地」雙重意味。這概念出自1516年英國作家摩爾(Thomas More)以此新詞為名的著作,當中也包含對當時社會問題的尖銳批評。書中第一部分著名的「羊吃人」比喻,表達當時英國紡織業發展下,大量農民的耕地被圈作牧場,令他們失去家園,與《優獸大都會2》中爬蟲類動物的遭遇異曲同工。

而於摩爾心目中的理想社會,本身是虔誠教徒的摩爾筆下,烏托邦的居民卻是異教徒,對宗教抱持開放和寬容的態度。諷刺的是,這份開放和寬容,在摩爾本人身處的現實社會是「不存在」的。當時正值歐洲宗教改革時期,有指他在擔任大法官其間,曾參與對異端(即新教徒,當時英國是天主教國家)的迫害,及後他本人卻因反對英王亨利八世離婚和成為英國教會最高領袖而被處死刑。

也許要成為一片「美好之地」,當中的人縱使性格不一樣、外表不一樣、種族不一樣、信仰不一樣,至少要能以開放和寬容的態度,面對彼此間的不一樣、打破不同群體的隔閡,更要在乎「人」本身多於彼此的不一樣。正如阿力所說,有時我們很在意彼此之間的細微差別,但若能互相交流理解彼此,或許會發現這些差異其實無關重要,甚至正是「我」和「你」的特質,令「我們」更強大。

這也許不是我們習慣做的,也不是今日世界的大勢所趨,但朱迪也說得對:如果沒人站出來做正確的事,世界永遠不會變得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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