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賴恩慈導演的三次生命

老中青三代的碰撞、演奏不同的樂器、經歷關係的破碎和復合,《4拍4家族》是講他們如何在樂隊中發出和諧的聲音的故事。表面上是音樂電影,背後更是導演賴恩慈家庭的映射、香港的縮影。這次我們專訪賴恩慈,追尋她生命和電影的連結。

▍ 賴恩慈的第二次生命——獨立和良善

《4拍4家族》中最矚目的,是Band 4主音Cat和鼓手兒子Riley的故事,透過他們起起落落的關係,也能摸索到賴恩慈的童年脈絡。賴恩慈六歲到了香港,在信奉基督教的寄養家庭生活,從鄉村到城市,從好動爬樹的野孩子到well-educated的女孩子,在寄養家庭學到的最大的道理,便是人如其名,如聖靈果子的「恩慈」,無論多艱難的環境,都要選擇良善。

基督徒夫婦監護人在一開始就坦誠地和賴恩慈說:「我們不是你的父母,已經年過六十,不可能照顧你一生一世。」如此赤裸的話,對當時年僅六歲的賴恩慈儘管很冰冷,卻是再真實不過。因此,賴恩慈從小就很清楚:自己沒有爸爸媽媽可以依賴,很多事情都要靠她自己完成。

從鄉村走到城市,她初時連如何握筆也不會。賴恩慈提到,自己的「獨立」和「追求知識」都來自兩個監護人的言傳身教。她感恩監護人注重教育,男監護人更精通多國外語,家中有一個書櫃擺滿各國字典。兒時的賴恩慈,仰望著知識的寶庫,監護人就會取出一本字典,翻到哪一頁,就學習那一頁的生字,從生字到造句,到組成一個故事。編故事的種子,就在這日復一日的學習遊戲中種下。

賴恩慈自言不是一個「很乖的基督徒」,現在已經很少返教會。小學時經常返教會,上主日學、背聖經金句,但隨著男監護人逐漸不信任教會,她也漸漸抽離教會生活。不過,她的信仰生命沒有因此停滯,因為她從小感受到的天父的愛,覺得沒有理由不相信神。

▍ 賴恩慈的第三次生命——對創作矢志不渝

賴恩慈的英文名是阿mo,這個獨特的名字原來和她踏上創作之路密不可分。

在賴恩慈中二時,教英文的外籍老師因不記得學生中文名,故在第一堂英文課要求每一位學生介紹自己的英文名。賴恩慈對此感到困惑:她很喜歡自己的中文名,為甚麼要改名?於是她就在介紹自己時,大聲回答:「mo geh」(「冇嘅」)。這個特立獨行的回答,就讓她被稱呼為「阿mo」。

這位要求用英文名的老師,要求賴恩慈寫悔過書。可是,她當時覺得自己沒有錯,於是在上面解釋自己的中文名。更大膽的是,賴恩慈還藉此抒發己見,直指老師不記得中文名就要求改英文名的行為,「是colonialism(殖民主義)進入課室」。沒想到,老師看了這封信後,邀請她擔任英語戲劇節的導演和編劇,主題是「colonialism」,在當時的賴恩慈眼中,覺得是老師的又一次懲罰,但現在她非常感激這位老師發掘了她創作的才能。

戲劇節台上謝幕、台下如雷掌聲的那一刻,開啟了賴恩慈的第三次生命。她第一次覺得和這個世界連結,第一次有人用creativity這個詞形容她,有人明白這齣戲。那一刻,她決定用創作「行完我的一生」。

▍ 《4拍4家族》既是給自己,也是給香港人

賴恩慈覺得,自己看這個世界,就像電影中的天才小鼓手Riley,因為他們都不是在正常的家庭長大。她常常會問自己:Who am I?What is family?同樣,她認為香港一直以來也是處於「被監護」的狀態,香港人也面對身分問題,有很多來的人、走的人、土生土長的人,到底甚麼是香港人?香港的generation被切割得越來越細,她希望用一支樂隊,講述不同世代的聲音,讓不同的人透過電影,看到現實生活中的自己。

▍ 採訪後記

從邀請《4拍4家族》導演賴恩慈做個人專訪到完成,不足24小時。訪問當日,賴恩慈剛從另一間戲院風塵僕僕趕來,我們坐在一間咖啡廳,對面是她即將會去謝票的另一間戲院,我們在謝票的間隙中展開訪問。短短一日獨自跑幾場謝票的賴恩慈,看起來沒有絲毫倦意,充滿能量和幹勁。

初次專訪,我戰戰兢兢,但賴恩慈的活力和健談,讓我如沐春風。我以為她身邊會有其他人陪伴,但賴恩慈笑言,通常電影謝票都是很大的一件事,十幾人出車,但她自己一個就「搞掂」,她覺得不需要這麼多人。短短一小時的訪問,跟著賴恩慈走完她的青春,她全力以赴完成我們的訪問,全力以赴從不會握筆蛻變成well-educated的人,全力以赴追尋電影夢,全力以赴地走完每一場謝票,在街燈下留守到最後一刻,和最後一個觀眾討論電影。即使燈光再暗、票房不能起死回生,她對待熱愛的事都堅定不移、執著如一。在飄散的時代,漂浮不定的靈魂俯拾皆是,我似乎在賴恩慈身上找回了那種小草般堅韌的力量,牢牢地抓緊腳下的土地,迎風搖曳。

文: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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