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策劃〈香港海洋傳說〉演出 社區往事啟發神話想像
由旺角出發,去屯門或者大埔,遠嗎?為何香港人走這段路,不是搭巴士就是搭鐵?為何日本以前有僧人,先搭船到中國,再步行到印度?住大埔的舞者謝嘉豪(Tomas)如此問。
住屯門的另一位舞者梁海頤(Alysa)續說,有些人身隔異地,你都不介意千里迢迢去見面,另一些人即使同在香港,也不想見面,這種「遠」又是甚麼?
Alysa與Tomas最近策劃〈香港海洋傳說〉的社區演出,受屯門曾有鹽田、大埔曾有人養珠等往事啟發,構思了一些神話人物。雖然觀眾未必明白演出的內容,但Alysa期望,演出的餘韻可以陪伴他們,摸索自己與海的關係。「講海,希望唔好剩係諗到『食魚』、『海景』。」
▍ 反叛、自由的海洋傳說
Alysa觀察,近年大家都問「咩係香港人」,有些藝術人就不約而同地轉向海。她認為,或者跟移民有關。遠渡重洋、失根,還可以怎樣凝聚社群?
她提及張保仔的伴侶鄭一嫂。本是鄭和後人,由海軍慢慢成為海盜,遊走華南沿岸水域,與香港村民打交道,被清政府視為眼中釘。屯門新墟本有鹽田,就是因為康熙頒佈遷界令後,被逼遷離。這段往事吸引Alysa,因為落海為寇的鄭一嫂,始終與大陸保持距離,既反叛也自由。
Tomas指,香港雖然沒有海洋神話或傳說,也有故事,尤其是鬼故。住屯門的Alysa,細個由友愛行去三聖,會經過老鼠洲遊樂場。該處原本是島,後來被填海,相傳曾埋葬許多水上人的小朋友。遊樂場的「海盜船」曾起「猛」火,以至有屋苑用「蛇」的擺設鎮住「老鼠」。
Tomas認為,神話的出現,或與民族無法安頓內心創傷有關。他以希臘神話為例,為何宙斯是個「渣男」,卻被奉為主神?或者是因為希臘人經年戰爭,被其他民族踐踏。除了神話,劇作也有類似作用,他在烏克蘭認識一個劇團,就訓練前線或退伍的士兵,將戰場所見寫成劇本。香港雖然沒有牽連整個文化的神話,但鬼故仍可能隱藏對城市變遷不適應的某種反射。
▍ 除了「無時間」、「無錢」,可以有另一種日常嗎?
Alysa指,上一代比較關注城市變遷、家庭生活,但這代人不但走向海,也在意島嶼的日常。香港人不時擔心「無時間」、「無錢」,但她認為,「時間唔夠」只是因為我們不能停下來。島嶼上,時間會慢下來,因為島上「無得快」。而島上的垃圾不會自行消失,食水得來不易,所以島民對生活質感的觸覺,通常比住慣城市的人敏銳。
Tomas去過馬來西亞的海島工作,島民只會每日做一件事,出海打魚,回來後煮飯便天黑了。他跟過漁民打魚,漁民說「嗰度有魚!」時,Tomas不明所以,但原來漁民透過水面的漣漪,就知道哪裡有魚。他認為這很神奇,就像行山的人懂得觀雲,知道幾時落雨。
「方便、舒服」的交通方式或會令人不敢落水。他有些澳門的朋友,就連隔籬街都覺得遠,要揸車去。但其實海並不遠,Tomas細個住沙田,在城門河也曾見過有鯊魚、海豚游進來。
▍ 「藝術是公民權利」
這次演出在屯門、大埔舉行,Alysa希望,即使生活只是來回街市買餸的主婦,如她的母親,透過觀察舞者的動作,即使未必「明白」甚麼,也能有所感受,像波浪漫過皮膚。
Tomas引述一個做社區藝術多年的前輩,認為「藝術是公民權利」,就是在公共空間自由活動的權利。有次他和Alysa在大埔藝術中心樓下停車場排練,竟然也被保安說,沒有申請,不能練習。他覺得,這種「管理」其實是不公義的「管治」,「條街應該做咩都得」。
10月25日,記者到了屯門文娛廣場,觀看〈海洋傳說〉的首場演出。Alysa與Tomas分飾各個角色,「赤犇」是只剩下怒火的牛鬼;「䖳幽」是形狀不定的亡靈⋯⋯烈日下是噴水池,背後是青山流雲。演出後,隨即有保安詢問,「完喇嘛?」她又喝止一個靠近噴水池的女孩:
「唔行得埋去㗎!」
文:Jon
(相片由受訪者提供)